少兒藝術培訓市場在暑期迎來旺季。以“少兒藝術培訓”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美術、表演、語言培訓等種類繁多的上百萬條機構信息映入眼簾,這些機構多打著“為未來投資”“零基礎高成就”等口號吸引家長的目光。
前瞻產業研究院所作的《2018-2023年中國少兒藝術培訓行業市場前瞻與投資戰略規劃分析報告》顯示,2017年,國內少兒藝術培訓機構數量為6995家,市場規模接近629億元。據估算,我國每年參加各類藝術培訓的青少年兒童超過1億人次。
然而,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在利潤的驅動下,一些新興的培訓機構在實際的招生與教學中“套路滿滿”。
套路一:虛報資曆“包裝名師”
由於女兒從小喜愛朗誦,河北省保定市的李晴在暑假前,谘詢了一家藝術培訓機構的播音主持課程。
“負責人介紹得挺好,說老師是當地一本院校播音主持專業畢業的,科班出身,有好幾年的教學經驗。”李晴十分動心,便給孩子報了名。
然而孩子上了幾節課後,李晴發現,老師都“太年輕”。李晴介紹,“我發現所謂已經畢業的老師實際上還在上學,而且並不是一本院校。”
以包裝名師為噱頭吸引家長報名成了行業潛規則。在藝術教育行業從業超過5年的朱念(化名)說:“家長都比較認可‘名師’,機構剛創辦的時候不好招生,就靠包裝名師來吸引家長。”
朱念在重慶讀大學時,曾在一家少兒藝術培訓創業公司做兼職,當時機構把她包裝成了“名校畢業”“在教育行業工作兩年”的“名師”,甚至還給她長了年齡,“機構負責人告訴我,如果有家長問,就說已經24歲了,但其實當時我隻有19歲”。
崔盼盼(化名)曾在一家地方電視台實習,協助做後期剪輯。後來在北京某創業公司兼職期間,她被包裝成了“電視台主持人”,還成了機構的“明星老師”。
一位藝術培訓公司創始人向記者透露:“‘參加過比賽’被說成‘獲得優異成績’,‘從事過相關行業’被包裝成‘業內優秀人才’。不少機構還標榜研發中美、中法雙向教學體係,但實際上老師都沒出過國。”
套路二:試聽課和正式課大相徑庭
對於很多家長來說,在選擇培訓班時,試聽課是最直觀地了解培訓機構與授課老師的途徑。如何在短短一兩個小時內留住試聽課上的孩子和家長,讓很多機構煞費苦心。
朱念當時兼職的機構,是北京一家頗有名氣的青少兒播音主持培訓機構的加盟公司,“試聽課基本上是總部派來的老師上,一個半小時的課程井井有條,孩子學習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反響特別好,每次一下課就有十幾個家長報名”。然而,這些老師是選拔出來專門講試聽課的,試聽課經過機構反複斟酌確定,“為的就是吸引家長報名”。但真正報名後,授課老師並非試聽課老師,課程設置也與試聽課完全不同。
朱念說:“很多家長受不了找到講課的我,但是我也沒辦法,因為是機構這樣安排的。也有很多學生問我第一堂課的老師什麼時候來呀?我也沒辦法回答,因為我知道她再也不會給已經報名的學生上課了。”
而給孩子們正式上課的朱念,甚至沒有經過培訓便直接上崗,“就給了我一套書,讓我按照書上的教。什麼課程研發、課程安排,都是我自己摸索的。”
北京的於曉曾帶著孩子去小區附近的一家藝術培訓機構試聽課程,填了一張有孩子學校信息的登記表,下課後,她被該機構招生老師告知:“你們小區在這個學校上學的好多孩子(直接說出孩子姓名)已經報名上課了。”感覺課程還不錯,想著孩子之間也熟悉,於曉當場報名。但事後她碰到一位家長,才知道對方也是被這樣忽悠的,正式的課程並沒有試聽課那麼豐富,同一個學校的孩子也寥寥無幾。
崔盼盼介紹,公司會在試聽課後對沒給孩子報名的家長進行回訪,如果有家長反映是因為不滿意老師,則公司會對老師“停課”,因此老師在上試聽課時,千方百計地討好孩子,甚至用小獎品和孩子約定一定要和家長說“我喜歡這裏”。
套路三:一切為了“表演”
劉莎(化名)在內蒙古巴彥淖爾市五原縣的一家藝術培訓公司做全職老師,該公司成立不足一年。目前她教的口才課程是該公司現階段的主打課程。為了吸引家長給孩子報名暑期班,公司在課程設置上“下了不少功夫”,“一節課兩個小時,我們隻教一個繞口令,就是讓孩子反複背誦、練習,中間穿插遊戲環節。”
科班出身的劉莎對這種做法非常不滿,她認為這樣的課程安排隻是為了“展示”,“回去家長一問,今天學什麼了呀?孩子就把繞口令聲情並茂地展示一遍。但實際上,鍛煉口才更重要的一些東西,比如發音、思維,孩子全沒學到。然而,很多家長一看,一節課就有效果,就會介紹身邊的人來報名。”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不僅僅是口才這類表演性質較強的課會被一些創業公司賦予“表演”性質,其他培訓課也是如此。
吉林長春的戴琴(化名)從事少兒美術培訓兩三年了,她告訴記者,讓孩子畫好一幅畫的秘訣在於“示範”。
在備課時,老師會挑選適合孩子年齡的圖案進行準備,並且畫好“範畫”,設計好該畫的構圖法則,在實際教授過程中,隻要孩子重複教師的步驟,就可以“畫出”一幅精美的圖畫。對於一些“畫得實在太差或者根本不想畫”的孩子,老師甚至上手代筆。“一堂課下來,總要讓家長看到一些‘學習成果’。”戴琴說。
在填色時,戴琴也有“秘訣”:“一般孩子都會照著‘範畫’上色,有一些孩子可能想塗自己喜歡的顏色,多數老師會告訴孩子‘這個顏色不好,要換別的顏色’,有時候我們就幫孩子塗了。”
藝術培訓亂象如何規範
藝術培訓公司如此折騰“套路”的重要原因是利潤驅動。
一般藝術培訓類課程以課時包的形式推銷給家長。崔盼盼所在的公司主推的課時包,費用為1.3萬元,其中包含80個課時,“但每次一個半小時分成兩節課來上,一次算兩個課時,實際上孩子隻上了40次課,來一次就刷300多元”。這是一家小型創業公司,一共開了10個班,每個班4人,老師工資每次課80元~200元。
對老師和課程不滿意,覺得受到欺騙的家長,想要退費很難,機構往往會以“課時超過退課限製”“不允許退課隻能換課”等理由拒絕要求。在家長於曉看來,家長損失的不僅是金錢,更大的損失是孩子的教育時間成本,上了一個“套路滿滿”的培訓機構,沒有學到有用的知識,白白浪費了時間。
目前,針對少兒藝術培訓行業,監管多參照《民辦教育促進法》與《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但由於該行業涉及部門較多,往往需要多部門聯合執法,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困難重重。
春林律師事務所律師龐九林認為,當前行業內亂象頻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市場需求大、利潤高,導致一些機構“套路”家長。目前能夠對行業進行規製的部門很多,工商管理部門、教育部門都可以進行監管及整治,家長如遇到問題可以聯係這兩個部門。在認定機構虛假宣傳時,家長可以嚐試使用《廣告法》進行維權,“《廣告法》對於虛假廣告一般處以廣告費用3倍以上5倍以下罰款,廣告費用無法計算或者明顯偏低的,處20萬元以上100萬元以下的罰款。”然而,如何認定培訓機構采用虛假廣告是一個難題。
北京電影學院副校長、博士生導師孫立軍說:“藝術培訓機構首先要尊重自己,珍惜自己的口碑,提供物有所值的服務,紮紮實實做事,有誌於做成一個大的品牌。”他認為年輕人不應該僅僅為了追逐利潤而去創業,更重要的是發揮所長,有一定的責任感,讓社會的文化氛圍更好。
孫立軍建議家長要理性選擇輔導班,了解它的資質和辦學實力,並可連續聽一段時間的課,以評判其質量。針對一些藝術培訓機構的“套路”,孫立軍建議相關部門加強監管和懲罰力度,讓市場更加健康,留下好的機構服務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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