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米高空上,那把刀刃在正午的陽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他此刻唯一能抓緊、能踩到的,就是上下兩根已斷電的高壓電纜。1米餘外的持刀男子連嘴角都在顫抖,手腳並用地向他襲來,如同一隻癲狂的鬥雞。
就是現在!他沒有後退,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緊盯住那把利刃,身子也如鷹一般淩空飛撲過去。奪刀!壓製!抱摔!短短幾秒,他仰頭向上抱著男子落在地麵充氣墊上——圍觀群眾拍下了這段視頻,那幾天在本地視頻號、朋友圈裏四處可見,評論區滿是“給這警察點讚”。
其實,早在2008年徒手攀爬3樓救人後,本地報紙就曾以“飛簷走壁的特警英雄”頭版頭條報道他的英勇事跡。電視劇《你是我的城池營壘》中,由白敬亭出演的猛虎突擊隊大隊長邢克壘,很大程度上就是以他為原型。時隔多年,滿城又盡是這個身影。
他就是劉傳佳,南京市公安局特警支隊龍虎突擊大隊大隊長。40歲不到,已經擁有全國公安特警訓練標兵、江蘇省優秀人民警察、南京市勞動模範、群眾最喜愛的人民警察等20多項榮譽稱號。光環之下,他始終做到平常時刻看得出來、關鍵時刻衝得出來、危難時刻豁得出去,彰顯著一位人民警察的“精神海拔”。
守護群眾
勇作“城池營壘”
如果說特警是公共安全的“最後一道防線”,龍虎突擊大隊則擔當著“最後防線的最後一線”。
那年,某大型掃黑行動現場,劉傳佳臨時受命作為主攻手抓捕涉黑團夥頭目高某。高某“練家子”出身,身邊總是擁簇著一群馬仔,當天小小一座樓內竟集聚近100人,不乏攜帶凶器之徒!
偵查中,他發現強行破門必然會打草驚蛇、引起騷亂。他彙報現場指揮官後,從高約20米的鄰房平台上一躍而起,躍入窩點,如同一頭獵豹潛入樓內,仔細摸清內部結構,及時發出聯絡信息,伺準時機,裏應外合,似捕食般率先將意圖外逃的高某擒獲。
那位指揮官當即評價他:這小夥子就像把鋼刀,膽大心細,可以插到最危險的地方!
“穿上這身警服,就要讓群眾有安全感。”這個北方漢子講得很平實,卻是他認準的“大道理”。
一次綁架案現場,嫌疑人挾持人質並排坐在車子後備廂處,用啤酒瓶碎片抵在女子頸部動脈位置,生死懸於一線。劉傳佳敏銳觀察到因地形限製,正麵任何動作都會在其視線範圍內,唯有從側麵迂回包抄、速戰速決。
議定戰術後,以車輛位置為圓心,半徑約200米,他從一片砂石瓦礫中繞半圓狀,匍匐抵近至嫌疑人右後側,再緊貼車身一步步逼近。趁其注意力被前方談判警員吸引,左手迅疾地將人質推向安全區域,右手向前牢牢鎖住嫌疑人持有凶器的手臂,任憑感到刺痛也絕不鬆開,警報解除!
臉色慘白的女子直打冷戰,還不忘跟劉傳佳道聲謝。他把右手背在腰後,擔心淋漓的血嚇到對方。回去檢查,右手小拇指肌腱斷裂,被縫了13針,身上從此又添了一道扭曲的“蜈蚣”。
“在他心裏,平安比自己生命要重。”做了十幾年戰友的突擊大隊副大隊長方波翻出幾張現場處置照片,“你看,隻要是有需要高空抱摔的,一定是他墊在下麵。他就是這樣,不想讓人受傷,自己腰椎、胸椎不知道傷過多少回了。”
真是這樣,他沒有超能力,隻是甘願用有限的力量為群眾竭盡全力。
方波至今仍記得那一幕:風過黃沙揚起,那個坐在近30米高工地塔吊長臂上的男子,身影像是要墜落的黃葉。一晃眼,另一個身影卻正迎風而上。
隻見剛從家中趕來的劉傳佳在沒有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徒手攀上吊塔,每爬一級,戰友們的心就懸上一分,步步驚心,哪一步踏錯,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傷亡。他越靠近男子,越要分出神來安撫周旋,“兄弟,我是來給你解決困難的,給你拿瓶水過去”“再苦再難你都闖到今天了,再給人生一個選擇”……
痛哭的男子接過救援繩索,正如重新抓住生的希望。安全落地後,麵對戰友的關心,劉傳佳看向男子:“風速太大,他萬一在高空腿僵,就危險了,遇到這樣的情況,考慮群眾安全,一定得快處。”
“傳佳身上最突出的就是深沉的愛,對人民的愛,對黨的忠誠!”支隊領導一路見證,看出了無畏背後的答案。
砥礪自我
勤作“移山愚公”
大隊教導員郭相磊10餘年前就與劉傳佳相識,對他的印象沒變過:“太能吃苦了。”
那年,特警支隊挑選了劉傳佳在內的十幾位槍法好的年輕人,預備參加公安部手槍快速射擊競賽。脫產訓練中,他沒有休過一個周末,為了讓肌肉產生精準記憶,光是拔槍瞄準的動作,白天都要練到上千次。到了晚上,槍鎖起來,他就到靶場一遍遍地舉著啞鈴模擬持槍,比別人多練上幾個小時,胳膊上的膏藥換了又換,雙腿常蹲得失去知覺。
拿到全國第一名後,他才抽出時間去看醫生。原來,早在警校練習長跑時,他的兩側膝蓋半月板嚴重磨損,尤其左腿關節小骨遊離,時常發炎,一劇烈運動就鑽心地疼。突然有天不疼了,以為好了,去檢查才發現那塊碎掉的小骨已被整個磨平!這次備戰每日長時間站姿練習速射,舊傷複發,他硬是靠毅力忍下。
“我是農村走出來的,不怕吃苦。”童年時代,父母在外務工,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在幾兄妹中是老大,什麼活都搶著幹,從小就跟在爺爺後麵放牛、砍柴、修拖車。對他來說,磨礪是生活的常態。
從警18年,他始終將自己投身於艱苦的“熔爐”之中,千錘百煉、千磨萬擊,經淬煉鍛打,才使得這把“鋼刀”永遠保持著“開刃”狀態。
見習期間,劉傳佳曾目睹因主攻手錯估時機險些造成人質遇險,給他上了極為關鍵的一課:作為特警,光提高技能遠遠不夠,必須全麵提升綜合戰術水平。
一次突發警情中,有男子爬上高達8米的立體台柱,在極為窄小的平台上握著打火機嘶吼。劉傳佳借由架得極陡、近乎垂直的梯子攀上,6秒內接近男子,將其迅速抱摔到地麵氣墊。脫險後,他聞到一股濃濃的汽油味。這時才知道,男子早前已經在身上澆滿汽油!如不慎,極有可能一同葬身火海。
參與行動的隊員告訴記者:“誰能不怕?正常人誰願意回想?但佳哥就能不停回放、琢磨現場視頻,設想最危險的情況出現要怎麼處置。”他把每次實戰作為最好的“教科書”。
常常營房裏燈暗了,他在訓練場的跑道上還在邊走邊琢磨。“就在腦子裏和‘放電影’一樣,要是沒想清楚,胸口就像堵著石頭,睡不著。”劉傳佳說話時,不自覺地會用手指在桌上圈點,這是長期思維訓練下的習慣。
他辦公室的櫃子裏,一摞摞筆記本高高堆起,一本厚厚的筆記不到一個月就寫滿了。近年來,他相繼取得本科雙學位、研究生文憑,不斷從軍事理論中汲取精華。有次看到聾啞人乞討,他想到:要怎麼和這類特殊群體溝通周旋?當即買了兩本手語教學書開始學習。
始於熱愛、成於專注、終於拚搏,他從未停止過向前的步伐。
培養隊伍
甘作“鋪路石子”
劉傳佳1米85的大個子,體重僅有69公斤,每早6:50就到基地組織訓練。老隊員心疼:“他盼著隊伍更好,操碎了心。”搭過班子的同事佩服:“他為隊伍考慮問題多,總能超前一步。”
“平時標準高一點,戰時勝算就多一分。”這是劉傳佳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一次野外夜間“紅藍對抗”實戰演練中,主攻手在紅外成像裝備協助下,在山林中成功抓捕“逃犯”。“紅方優勢很明顯,竟然還錯過了最佳打擊時間!”結束後,紅方本以為能得到表揚,沒想到劉傳佳一臉嚴肅地直指在搜剿過程中出現的幾處失誤。苛刻的訓練,是要培養隊員在實戰中形成肌肉反射式動作。
隨著對特警技戰術研究愈發深入,科學化、精細化、現代化的理念,在他的頭腦中越來越清晰。
在七裏河訓練基地的破拆工作室門口,斜放著十幾扇款式不一的防盜門,竹框裏堆滿了已報廢的各式門鎖。劉傳佳組建的破拆團隊,專門研究防盜門窗破拆突入技術,長年累月地練習,慢慢摸到了技術開鎖的門道。“在出警現場,開鎖動靜小一點、速度快一點,就有可能多救下一條生命。”一把普通鎖,隊員現在基本能在10秒內打開。
前浪托舉,後浪奔湧。自2013年開始,他帶隊連續10年蟬聯全省巡特警部門比武冠軍,帶出了2個一等功、10個二等功、40個三等功,兄弟單位紛紛過來取經。“比個人榮譽更有價值的是,我的隊員們成為了一個個‘金剛鑽’。”劉傳佳為隊伍的光榮而驕傲。
對著這群平均年齡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一張黑臉”的他,實則懷著“一顆紅心”。在家裏當久了長兄,劉傳佳也把自己看作隊伍裏的“老大哥”,做了大量細致的愛警暖警工作。
營地升級,第一項就是改造宿舍保暖和隔音,確保住宿條件;關心食堂,拿出考ACE的儲備精心設計隊員們的健身食譜;設光榮牆,自己的照片一張沒選,總是對來參觀的隊伍介紹年輕民警的風采;時常家訪,隊員家裏大事小情他都及時關心到位……
他隻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因為“這些隻是為隊員做的小事,但對他們來說,是把最好的青春奉獻給了這份使命。”
一次訓練中,劉傳佳敏銳發現一名隊員狀態不對,喊到旁邊談心得知,其遠在河北的父親得了眼底疾病,當地小醫院沒把握開刀。他立即讓隊員休探親假:“趕快回去把父親帶到南京來,我給你找醫生!”其實他也沒什麼門路,再三托了老同事的妻子打聽醫生,又自己去排隊搶號,為老人約到了手術。
好的榜樣,是最好的引導;好的楷模,是最好的說服。
攜愛前行
願燃“星星之火”
有一天,劉傳佳接到了一個來自新疆的電話,對麵聲音怯怯的,卻難掩激動:“叔叔,我找到工作了,打來是想謝謝……”還沒說完,那邊又傳來家長熟悉的問候聲:“我們的好吐合能姆(親戚)啊!”
2014年赴喀什送訓時,他從當地同事那裏得知,有個學生學習不錯,但父母都患病,家裏條件很差。他主動聯係資助,從此,無論是自家孩子出生,還是老人生病,也從未間斷過這份彙往新疆的捐款,學生一家早已把他看作是親人。
劉傳佳從小最崇拜參加過自衛反擊戰的姑爺爺,對於那個年代的軍人來說,雷鋒的事跡人人皆知、人人愛講。耳濡目染地,他也把學習雷鋒作為方向,極耐得百般苦,唯獨看不下去他人辛酸。工作以後任務多、責任重,若是遇上了要幫忙的,他就記掛在心裏。
“5·12”汶川大地震後,他晝夜兼程負重30多公斤徒步近40公裏向震中馳送救援物資,看到天災慘況,和戰友合力湊了一萬多元現金捐給村民,他出的那份差不多是他當月的工資……
執勤走訪時了解到苦孩子小石的遭遇:母親去世,父親殘疾,因事故左眼失明,麵臨輟學的困境。他呼籲戰友一同承擔起小石的生活費,助其完成了義眼手術,讓孩子再度看到更豐富的世界……
捐贈女兒的舊衣時看到兒童福利院裏的情況:這些丫頭小子,沒有了爹娘,需要更多的陽光雨露。他把大隊的主題黨日開在這個特殊的園地,帶動年輕隊員們看一看、幫一幫……
他堅信,善良與溫暖是人與人之間能傳遞的最寶貴的財富。
劉傳佳和妻子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好心腸相識的。在遊泳館裏,他發現有雙不老實的“鹹豬手”,立即站出來警示對方,那個被護在身後的姑娘就這樣萌發了愛的種子。
結婚多年,妻子從沒有埋怨過他對工作的投入勁,她懂,心裏裝著那麼多責任的人怎麼會不牽掛家庭?他們有默契,上班時候,妻子從不打電話給他,一旦撥過來,肯定是家裏出了急事,他一定會接。
近年,考慮到老人年齡大了、有基礎疾病,劉傳佳把父母從家鄉接來身邊照顧。工作上的事,他隻挑好的回家說,那些經曆過的危險時刻,他從來不提。如果有時間,他會去興趣班接上女兒,陪母親和妻子散散步,帶著曾患腦出血的父親去做針灸,正如他告訴記者的話:“不穿這身警服的時候,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但,這樣僅屬於小家的時刻總歸不多。
劉傳佳的微信頭像是一片金色的樹林。“金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當我選擇了人跡罕至的那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這條路上,作為一名人民警察,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他讓使命與生命同行,秉持著堅持的精神,不能停步,也不會停步。
平安南京,平安正是因為無數個如他一般堅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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