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一顆一顆/如萬粒珠璣/從蒼穹隕落/順著窗欞/劃出道道心傷的淚痕……”這首祭奠奶奶故去的《清明雨》，是重慶師範大學特殊教育專業大三學生尹海濤18歲時寫的第一首詩。日前，他自費出版了同名詩集。

從小就喜歡寫詩的尹海濤。 （受訪者供圖）

　　“詩歌像夢那麼美，又像藥一樣苦”，今年已26歲的尹海濤這樣描述自己的創作經曆。這位10歲才入學、患有先天性腦癱的詩人，經曆了怎樣的人生苦難？他，又是怎樣用詩歌抒發情感？看待老天為自己設計的“波瀾起伏的人生”？4月13日，記者在重慶師範大學見到了這位不同尋常的學生。

　　第一首詩獻給奶奶

　　個子瘦小、走路一瘸一拐……13日，記者在重慶師範大學桃子山的涼亭見到了尹海濤。“由於沒有進行係統的康複訓練，我現在走路還會不時摔倒。”尹海濤有些自嘲。盡管說話有些口齒不清，但談起寫詩的歲月，尹海濤嘴角浮現出一絲羞澀的笑容。

　　出生於湖南省鬆滋市劉家場鎮仙樓香村的尹海濤，患有先天性腦癱（一種因腦損傷所致的中樞性運動障礙綜合症），五六歲時還不會走路。“我隻能雙腿一伸一屈帶動屁股前行。”尹海濤回憶，直到7歲時，看見小夥伴都去上學了，便要求媽媽訓練自己走路。

　　“媽媽用一條圍巾打了結套在我的腋下，兜住前胸從背後將我提起，來完成邁步的練習。”在《清明雨》的後記裏，尹海濤這樣回憶自己走出的第一步。

　　因為有著想上學的強烈念頭，即使兩腋被圍巾磨破，傷口反複發炎、紅腫……尹海濤都沒有放棄這種用“土辦法”進行的康複訓練。3年後，尹海濤終於走進了當地村小。

　　尹海濤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2007年，尹海濤被報考的中學拒收，隻好到市裏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學習。

　　然而，這所特殊教育學校主要針對聾啞人進行教學，教材很簡單。不願意被當作特殊人群看待的尹海濤有了抵觸心理。“我恨自己為什麼是一個殘疾人！我抵觸手語，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脾氣也變得暴躁，和父母對著幹。”尹海濤說。

　　直到第二年4月的一天，學校放月假。恰逢暴雨，尹海濤在宿舍等媽媽來接。可直到下午5點半，渾身濕透的媽媽才出現。“濤，很冷吧，我給你帶了夾衣……”嘴唇凍得發紫的媽媽拿出衣服顫抖著遞給尹海濤。

　　“我甚至能聽到她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尹海濤不無酸楚地說，正是從那時起，尹海濤放下了所有的憤怒和偏執。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找老師要報紙學習，產生了向報社投稿的想法。

　　2008年初，尹海濤的奶奶不幸去世。“爸爸和媽媽都要外出打工，奶奶就和我、弟弟相依為命。”尹海濤說，夏夜涼風習習的時候，自己常常依偎在奶奶身旁，坐在門前的梨樹下納涼。

　　於是，尹海濤把自己的第一首詩《清明雨》獻給了奶奶。這首詩很快發表在當地的《鬆滋雜文》報上。隨後，他又在該報接連發表了幾篇散文，得到《鬆滋雜文》楊東魯社長和時任鬆滋市作協主席的賞識，推薦他加入鬆滋市作協。

　　隨後兩年，尹海濤不斷進行創作，在《鬆滋作家》等報刊雜誌上發表作品，並在2010年4月獲得首屆“鬆滋市青年文學獎”。

　　為救母曾出過一本詩集

　　“子欲孝而親不待”。2012年7月，尹海濤的媽媽因重病入院。看到骨瘦如柴的媽媽插著氧氣管大口大口地喘氣，日夜守護的尹海濤心痛不已。

　　“母親，您不能倒下/那隻釉黃的背簍/為何遺落在了田間/連同我/兒時稚嫩的童謠/母親，我的媽媽/歸來的乳燕/不想再也無法尋著/那溫暖幸福的小家……”在這種無奈的心情下，尹海濤把《母親，您不能倒下》一詩發表在自己的博客上，沒想到竟引來無數好心人捐款捐物。

　　“鬆滋市文聯和作協得知這一情況，決定為我編印出版詩集《生命的呼喚》進行義賣。”尹海濤告訴記者，就在這本收錄了自己高中創作的100餘首詩歌的詩集正式出版前一晚，媽媽去世了。

　　在母親去世後的一年多裏，尹海濤沒再繼續寫詩。“那一年多，我要為考大學做準備，真的很壓抑。”後來，尹海濤將那段時間內心的掙紮寫在了《寫給磨難的歲月》裏。“在快要窒息的黑夜，當鬱積的情感堆積時，隻有通過詩歌才能宣泄無人能體會的痛苦與遺憾。”尹海濤說。

　　高考完後，尹海濤終於釋懷不少。那個暑假，尹海濤建立了QQ群“博淵閣”，和一群草根詩人討論詩歌，並閱讀了大量朱自清、聞一多等人的詩歌和文學批評，以提高寫作技法。

　　進入大學後，尹海濤和一批愛好詩歌的同學進行交流，又寫下200餘首現代詩、60餘首古代詩。隨著詩歌質量的提高，尹海濤有了再出一本詩集的想法。

　　挑選了200餘首詩歌，尹海濤將自己寫的第一首詩《清明雨》作為詩集的名字，並自己設計了封麵。不過，高額的出版費讓尹海濤難以負擔，於是他花了2000餘元，在網上請一家印刷廠自費印了100本詩集。

　　生活中需要詩歌的光芒

　　嫩綠的草地，配上白色的雲朵……記者翻閱《清明雨》這本詩集看到，其封麵設計很清新。詩集共包括3輯:其中“浪子問情篇”主要是描寫親情、友情等，筆風清麗；第二輯“魑魅魍魎篇”側重對現實社會的展示，筆風沉鬱（這兩輯都是現代詩）；第三輯“小橋流水”是古體詩詞，寫物言誌。

　　“由於沒有書刊號，詩集不能公開發行。但我在朋友圈發了一條他出詩集的消息後，兩三天就賣完了。”尹海濤的大學語文老師鄭璿告訴記者，小尹讀高中時，自己就曾在網上看過他的詩，覺得很不錯。

　　“我最喜歡他寫的《愛你》這首詩：在柳條蔭綠的時候/南歸的新燕/落在池塘邊啄泥/春風乍起/吹皺一塘漣漪/而我，卻忘了說/愛你，愛你。”鄭璿說，這首詩是上語文課時小尹即興創作的，讓人一看就有春天的氣息。

　　“生活中的他其實是個‘逗比’（網絡語言，可愛、有點犯二犯傻的意思），什麼玩笑都能開。”尹海濤的室友告訴記者，尹海濤非常陽光、獨立，每次開學報到都是獨自前來，專業成績非常好，堪稱“學霸”。

　　如今，在承受了人生各種磨難的尹海濤看來，“我的人生是上帝製造的樂趣和浪漫”。未來，他打算從事計算機軟件設計方麵的工作。

　　當然，詩歌創作會一直是他心裏的夢。正如他在《我需要一些光》一詩裏所言：“我需要一些光/我將追索/逐流而上/緊握希冀與夢想……”“我喜歡光，因為它象征光明、希望，生活中需要這樣的光激勵自己。”尹海濤說，自己熱愛海子、顧城等人的詩歌，顧城那首“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一詩，也是自己對待苦難和人生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