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歐亞學院第13屆閱讀文化節正式啟幕
4月23日,「人生之書」西安歐亞學院第13屆閱讀文化節正式啟幕。當日,主題展館、「在書裏」句集展上線歐亞圖書館草坪,由西安歐亞學院聯合SKP RENDEZ-VOUS主辦的「設計·城市」主題對談以及「“光”與看見:表達性藝術的想象與體驗」主題講演同步登陸西安SKP精彩開聊。
從現代城市到現代生活,設計在其中充當了怎樣的角色?麵對日漸顯現的同質化問題,該以怎樣的態度反思城市的現代化進程?城市的日常麵貌又是怎樣作為一種議題,走進了城市研究的學術範疇?公眾作為一種原生的聲音該如何參與城市的規劃?西安歐亞學院設計博物館館長、學者、教授黨晟,藝術家、Local本地創辦人宋群,藝術家、視覺藝術教師蘇中秋三位嘉賓,在設計視野下暢聊城市發展。
城市,本身就是一個人工建構的、一個龐大的物理空間,同時它也是一個多層麵、複雜的一個功能性的空間,因此設計和城市這個話題,好像是一個不言自明的話題,城市怎麼能沒有設計呢?
從最早的原始聚落,例如半坡遺址,它已經有功能分區,而且有防禦係統,包括墓葬與居住區也都分得很清楚,顯然是經過設計的。那麼,說到現代城市,首先是一個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本人出生於1950年,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1950年西安市的人口估算一下、推測一下,大概是50多萬,而今天西安的人口據說是1200多萬。
人口的增長反映的是什麼呢?是城市的擴張。從我個人的這種人生經曆,一個老西安人,幾乎在這生活了一輩子,感覺到這個城市的變化,最顯著的兩個特點,一個是高樓林立。據我所知,民國時代西安最高的一座樓在南院門,這個樓一直保存到50年代拆除了,而且沒有完全拆除,拆除了上麵兩層。50、60年代西安最高的樓,就是北大街的電訊大樓,上麵有一個大鍾,但是今天,尤其是我每次到西安歐亞學院上班,我從三環、繞城高速路過,真的是高樓林立。
第二個就是公共交通係統的發展,特別是地鐵、有軌交通,大概在2010年之後一、兩年,西安才開通了第一條地鐵,直到今天規劃中、已建成的地鐵好像已經有16條,這個發展的迅速真的是超乎我的預期和想象。那麼,咱們以高樓和地鐵來說,高層建築最早出現在美國的芝加哥,它有一個前提就是電動的升降梯,也就是今天咱們所說的電梯,如果沒有電梯,高層建築無論從建造還是使用都是不可能的。
然後說到地鐵,最早是在英國。大概19世紀的中期,英國人有了新的能源、蒸汽機,就開始在地下想辦法解決交通的問題,挖了一段地鐵,最早是蒸汽機車,直到19世紀末,才出現了電氣的地鐵的機車,說到這就想起來設計史上一個著名的軼事。
“1900年巴黎建地鐵的時候,應該叫吉瑪德,提出了一個方案,就是用鑄鐵和玻璃來建造地鐵的出站口,但是這個方案引起了巴黎市民特別是知識階層的強烈的反對,大家一致批評,‘我們應該用大理石、花崗岩、用青銅來建造巴黎的建築,怎麼能用廉價的鐵和玻璃來建造呢?’有一批名人對這個方案表示了抗議,其中就被稱之為短篇小說之王的人,但是這個方案還是被采納了,我之所以提到這個事,就是它是現代設計裏程上一個重要的裏程碑。”
從這之後,現代設計的發展曆程,首先從工廠、從車站這樣一些功能性的建築開始,變成了一種用工業化的預置件搭建的方式,然後很快地就拓展到民用建築和各種共建,以致於改變了現在整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建築。我想說的一個核心的思想就是科技的發展,剛才咱們說到高層建築,都是在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上才可能出現。
那麼,科技的發展是不可阻擋,你喜歡它也好,不喜歡它也好,它必然要不斷地發展,而這個發展就要求城市形態,包括城市的建築乃至於方方麵麵的設計,去適應這個發展,所謂的現代主義的設計、簡約的、經濟的、便捷的,這樣的一種設計方式恰恰契合了工程技術的發展。於是從19世紀末開始到20世紀初,那些曆史樣式,曾經被視為“神聖”的文藝複興式、巴洛克式等等,全部成為過眼煙雲,設計師們提出了很多口號,這些口號直到今天還有人不認同,或者提出了異議、質疑,然後還有形式追隨,不是為形式而形式,首先要考慮使用,就是芝加哥派的建築師提出的。
還有一個很著名的英文原文是Less is More,咱們通常把它翻譯成“少即是多”,我覺得這個翻譯不是很準確,應該是越少越多,應該是以少勝多,少而亦多。不管大家讚同不讚同這些口號,但是事實上現在設計的發展就是沿著這個方向發展,各種裝飾,曾經被人們眷愛的這些東西,退出了現代城市的方方麵麵。從城市的整體風貌一直到角落,一種簡潔、實用的設計代替了這些形式樣式,這是設計發展的大潮。而從理性來說,我是現代設計的擁護者、倡導者。
依據設計跟社會的關係、跟民眾的關係,我把設計分成兩類,一種是適應性設計。這個適應性設計就是讓我們的生活更便利,或者某個東西更好看,或者某個東西更暢銷。這種設計是基礎的、基本的,需要設計師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經驗,他必須自己要充分使用這個環境中任何經過設計的東西,比如說他開過車、住過某種環境,穿某個衣服、用過哪些家具,他有經驗,有一個敏銳的感受,然後他有感受力,覺得那個東西再這樣會更好,或者再那樣會更適當一點、或者更省錢一點、或者更順手一點等等;其次,他還有一個非常靈活的大腦,他可以思考這些問題,有一些人認為自己生活的東西可以了,不需要再改進了,他很敏銳、並且很善於思考;第三,他有專業能力,他有這個能力可以改造之後,把他的想法實現了,這是一個層麵的。
但是在黨老師所主導的現代設計教育裏麵,我們更看重第二種設計,或者說我們認為設計教育主要在第二類上,我把它認為是引導性的設計或者是創造性的設計。什麼是創造性設計?就是通過設計來開創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來開創一種新的社會形態。實際上我們認為教育應該承擔創造性設計。那麼,曆史上很多偉大的設計都是在這一點上做到了,如果在教育中不做這個方麵的東西的話,我覺得設計成為一個經驗主義的行業就行了,它沒有必要成為“設計學”這樣一個一級學科。
我想舉一個大家都耳熟能詳的例子,就是包豪斯的設計教育和設計實踐,我認為包豪斯就是一個創造性的設計和實踐,他提出設計是功能性的、針對平民的。前一段時間,西安歐亞學院設計博物館買到了包豪斯的一把椅子,這個椅子是3萬多,我們今天買成批量生產的是3萬多,黨老師講了一輩子的包豪斯,那個椅子到來的那一天,我問他坐過那個椅子沒有?他說沒有坐過,我說今天讓你坐一下。
「 黨晟:這個東西現在賣3萬塊錢,是因為它已經成為了藝術品,但是他所開創的用廉價的材料、鋼管,加上批量生產、現場組合的這種方式,引領了一個時代,宜家的家具就是這樣的方式,非常便宜。」
黨老師努力地在為包豪斯的創始人辯護,但是我認為這個椅子,從他的口號、理念來說,跟他的實踐來講完全是兩條路子,現代能用包豪斯產品的,能坐這把椅子的,仍然不是平民,平民也認為它不好看,認為紅木太師椅坐著比這個更氣派,3萬多塊錢的椅子不是一般人家庭所能夠接受的,盡管它是一個藝術品,有紀念性,但是它是量產的,它是工業產品。
在這個問題上,包豪斯開創了一個時代,因為包豪斯當時他的教學、所有的理念、所有的東西,當時的社會都不認同的,以致於在當時的魏瑪,在魏瑪城裏麵年輕的太太,在哄小孩的時候,就拿包豪斯去嚇唬小孩,小孩要哭了、鬧了,就說你不聽話,再鬧我讓你進包豪斯,認為那裏都是一群魔鬼,但是今天我們把它作為一個經典來對待。 這個故事實際上並沒有終結,這個故事後來在美國的黑山學院(音)裏麵仍在延續,以致於在今天仍然在一些非常高端的設計院校,仍然在進行,其實走這一條路需要宏大的野心,還有氣魄、還有對教育的理解,才可以去做。
另外一個,我想在這裏稍微回應一下民眾對設計意見的參與性,我們如何衡量這個參與的問題。我的個人觀點是在公共的設計環境裏麵,我不主張民眾的經驗,我仍然主張精英或者專家的經驗,甚至可以參考國外的城市規劃、建設,他們都有一個專家委員會,由專家委員會,由專業的人決定這個雕塑該不該放,這個樓什麼顏色,這個規劃通過不通過,以精英主義的態度來對待這個問題。
另外,再舉黨老師舉的巴黎地鐵的例子的一個反例,我們知道西安和京都是友好城市,京都和巴黎也是友好城市,有一年巴黎很熱心,說為我們友好東方的京都市送一個禮物,就是類似於巴黎人給美國送了一個雕像一樣,我們給京都也送一個禮物,我們給他們造一座橋,這個橋設計出來遭受到反對,因為這個橋太現代了,破壞了京都的文化氛圍,這個計劃就擱置了,這個橋就沒有建成,我覺得這是民眾的意見來主導城市建設和發展的一個成功阻止的案例。所以,這個話題很複雜,不見得是民眾的決定就好,或者精英的決定就好,具體問題可能我們要具體談,我對這個問題的回應就是如此。
延續兩位的討論,關於“公眾或者普通人對城市建築的參與性和權利在哪?”這個主題,我跟兩位大部分的意見是相同的,但是我稍有不同。
我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看過《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這本書, 這本書對於設計教育或者城市規劃的教育、包括城市規劃近幾十年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一本書,它回應了我們的問題,就是民眾、普通人對城市的作用到底是什麼。這本書的作者不是城市規劃師、不是建築規劃師,甚至不是學任何設計的,作者是一名記者、是一位普通人、一位老太太,她用她在城市中的觀察、經驗,發現了許多的城市病,當然城市病是全世界每個城市都有了,她提筆寫下了這本非常重要的這本書,現在成為世界各地建築學、建築專業學生必讀的一本書,因為她完全用使用者和生活者的角度來看待城市。
我舉幾個小例子,比如說道路和住宅之間的關係,居住的空間和辦公的空間、商業空間的關係是什麼,我們想要的城市到底是什麼,因為城市規劃經過了幾輪的更替,比如說我們熟悉的西安市也經過了幾輪,我們有大量的開發區,會有大量的辦公區,把辦公區放在某一個地方去,把商業區放到某一個地方去,這種規劃的方式,實際上最早是源自於美國。美國把這些功能分得非常開,有沒有便利性?肯定有,但是它帶來了很多的問題,比如說曼哈頓,白天是熙熙攘攘的,晚上就變成了鬼街,犯罪率激增。
那麼,在城市裏,生活、居住、辦公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呢?她用自己的觀察寫了這樣一本書,現在也影響了全世界的規劃師、建築師,來重新看待工作、生活、商業之間的關係是什麼。所以,我非常讚同黨老師和中秋老師,專業的人要做專業的事,專業的事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判斷,但是我要補充一下,公眾、民眾的看法,實際上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它會回饋到專業性的這些人群當中。
我來舉一個例子,剛才中秋老師舉了民眾反對的不正確性,我也舉一個正確性的例子。有一個日本北海道的小城叫小樽,根據政府的規劃,它原來是倉儲、物流、包括玻璃製品非常發達的小城鎮,但是它沒落了,運河實際上也失去了作用,但是當地政府考慮把原來廢棄的地方修成寬闊的馬路,包括運河的段落,他們要覆蓋起來,修成馬路,兩邊建成林立的商業。
但是民眾是不是這麼想的呢?民眾不是這麼想的。他們從小生活在這,他們的童年記憶、青年記憶、少年記憶都是圍繞這條運河。於是民眾反對修建的計劃,他們甚至成立了一個爭取權利的委員會,為此奮鬥了數年,後來政府也接受了民眾的觀點,運河不做覆蓋,寬闊的馬路不修,圍繞運河建起新型的商業,現在小樽現在已經成為不僅日本年輕人的目的地、旅遊地,而且成為亞洲地區很多年輕人向往、旅遊的一個地方,這是一個成功和正向的例子,民眾參與到城市的規劃、城市的未來,對城市有自己的發言權,我認為這是良性互動的方式。當然舉這兩個例子,我是想說公眾也是有機會,也是有可能提出一個正確的,對城市未來發展一個推進的作用,給兩位老師做一個小的補充。
我覺得我們今天下午這個對話,還是有一點張力的。剛才黨老師說在理性上,他是現代主義的支持者,我是從情感到理性上都是現代主義的支持者,而宋群的立場是對現代主義之病進行診斷、進行微改造的這麼一個出發點。
對現代城市會帶來的一些問題,這種“診斷”要不斷地完善它、改造它,這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我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們就沒有生活在一個完美的世界,在農業時代和非城市時代,它有它的毛病,然後在城市時代也有自己的毛病,這就好像對一個有生命的個體來說,人總是有終點的,它不是一個非常完美的。所以,有時候這個自然進程中發生的問題,你恐怕是完全根治不了的,你恐怕解決了這個問題,那個問題又出來了,比如說作為一個現代性的重要標誌就是城市人口,如果城市人口可以達到50%以上的話,我們現在正在經曆這個過程,我們近十幾年迅速在城市化,我非常欣喜看到這一點。
上世紀80年代,我在討學的時候,在五路口的天橋下,我看到天橋底下隻有零零散散幾輛公交車和212北京吉普,我就幻想什麼時候西安像曼哈頓一樣,到處路上都是車,這個夢想實現了,我現在隨便一看二環、三環,就是現代城市的情景,以致於我現在去高新大都薈,我從電梯裏一出來,一個阿迪達斯的專賣店,我說這是在紐約,在巴黎還是紐約哪個現代街區,有點分不清,因為到處都是洋文、霓紅燈,我覺得這麼一個全球化的過程,有一些人在情感上接受不了,但是這是現代化進程一個必然的結果。
剛才聽了兩位的發言,我覺得我們三個人,至少我本人和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分歧,隻是問題的側重點各有不同。
我剛才說今天不講設計史,但是非常難改,又得提到設計史一個著名的人物,就是19世紀最早的職業設計師,這個人被稱之為現代設計之父,有很多人說名不副實,因為他是反對大工業生產的,他能不能稱之為現代設計之父的問題,我在這不想展開說,隻是想說他看到了大工業生產帶來的各種弊端,特別是批量化生產和審美之間的這樣一個矛盾,因為當時的設計師沒有找到一種美學語言,去適應工業化的生產。所以,他幹脆就抵製工業生產。
20世紀,蘇老師提到的包豪斯,其實不僅僅是包豪斯,以包豪斯為代表的現代設計,做出最大的貢獻就是修正設計去適應發展,我剛才強調的就是這一點,蘇老師強調精英教育,強調設計的超前性,強調設計對生活方式的引領,這個我完全讚同,但是我想在這發表一點彌補的意見。雖然設計史上某一棟建築或者某一個作品今天已經成為經典,成為博物館的收藏,甚至成為一件奢侈品,一把椅子5、6萬,給歐亞設計博物館裏麵買了一把,作為博物館藏品5、6萬挺便宜,但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誰買一把椅子花5、6萬?未免有一點奢侈,但是關鍵是設計現在開拓了一種新的方向,比如說包豪斯的學生宿舍,其實就是今天咱們大大小小的這些地產商開發的這種集合式住宅的原形,帶一個陽台,然後上去以後可能有不同的戶型,包豪斯那個可能隻有一種戶型,學生宿舍,但是它畢竟是一個藍本,今天已經遍地開花,我強調的是宏觀上的影響。然後,宋老師提出的城市病的問題,我也完全讚同他的觀點,現代城市的各種不合理的問題,確實是需要反思,也需要去觀察、去批判、去提出異議。
然後提到城市的多元化的問題,這個問題我覺得宋老師一會還會有更精彩的發言,我先說幾句,跟我剛才的觀點可能有一點相同,我從理性上擁護和倡導現代設計,但是從另一個方麵來看,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國際旅遊的經驗,比如說咱們進了一個機場坐上飛機到另外一個國家,沿途轉機的幾個機場都不一樣,住的四星級、五星級酒店也都相同,這種城市的同質化,城市風貌的一致,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困惑。理性上我是一個現代主義的倡導者,既是認識到科技的發展和現代設計的不可逆轉,我至今認為不可逆轉。但是另一方麵,為什麼我說隻是在理性上,從情感上來講,我覺得每個城市都應該像一個個體的人一樣,就拿中國的城市來說,我特別喜歡兩個城市,一個是蘇州,一個是廣州,當年去這兩個城市,蘇州的粉牆流水、小橋流水,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地方特色,因為城市是有曆史的。
說到這,西安在21世紀初有一個重大的考古發現,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考古發現沒有引起應有的轟動效應,就是在高陵發現了一個比半坡略晚一點的,5000年前的城市遺址,據說它的總麵積非比較大,這絕對是一個史前時代,至少是一個城市的雛形,這把西安的建城史一下推到了5000年前,除了中國深圳這樣的城市,是在現代、很短的時間內修建起來的,大多數城市就像一個人的成長一樣都有自己的曆史,適應它的風土和環境性,但是在現代主義的大潮下,這種個性越來越缺失。
城市的同質化,有兩個可以被避免的誤區,一個是繼承文脈為主導的偽古典主義。西安有一個樓盤,當時落成的號稱是西安最貴的樓盤,當時記得在曲江,其他樓盤在2、3千塊錢的時候,我看那個樓設計的還不錯,但是最後這個樓過了幾年,我從那路過,給上麵加了一個斜三頂還是硬三頂,不倫不類,理由是為了和大唐芙蓉園協調,這種偽古典主義絕不是對曆史的尊重。另外一個就是易忽視對曆史文化遺產的重視,將幾個古老的民居,幾個曆史名人的故居,甚至還有一些唐代的工程、漢城遺址,好好的保留下來,這大概是現代人所能做的一點事情。
我想對剛才那個城市病的話題,也做一點補充。我們在這些年做實體空間、街區改造、社區改造、園區改造過程中,其實有一個理念,我們把它做到了牆上,就是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城市,就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實際上你所有的感知就是你的城市,你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係統,也並非隻有專業人士才對城市有發言權,我一直是這樣一個觀點。《美國大城市生與死》這本書,作者通過一個行走的、城市漫步這樣的方式,描述了城市街景應該是什麼樣的:鄰裏相互應該是認識的,妻子可能在二樓陽台搭衣服,孩子在樓下玩耍,跟鄰居的孩子玩耍,走過街就可以快速買到日常需要的東西,轉過街角就可以跟城市交接。她描述的是美國比較好的街區的生活。因為我是70後,過去我們曾經感受到的一種比較良好的鄰裏關係和生活狀態,現在我們根本不可能認識鄰居是誰,可能一年都碰不到麵。
一個城市應該有的生活,它不是辦公、生活、商業完全是割裂開的,規劃也好、設計也好,完全割裂開的方式不適應人的需求,人的需求也在發生變化,一個好的城市需要每個人參與自己的意見和想法,不管這個機會多麼渺小,幾乎是不存在,但是你應該觀察、研究、講出來,這是挺重要的,專業的人也會聽到。
城市有一些地方一開始興盛,然後就沒落下去,比如說過去西安的東郊,過去叫“小香港”,在紡織工業大發展的時候是熱鬧、富裕的,但是經過了一個周期就衰落了。第一個例子就是在雁塔區,也是空心化和老齡化比較嚴重的地方,就是“叁伍壹壹”。老齡化,就是年輕人都搬出去了,去創業、去上班;空心化,就是那裏的商業逐漸衰落,人口密度很大,但是生活設施和配套設施都比較弱。然後幾萬平米的廠房沉積數十年,就像城市瘡疤一樣是一個傷口,但是它曾經興盛過,它曾經是全國最大的軍用毛巾廠。所以我們首先要了解那兒的人們需要什麼、缺什麼,其次再去定義。我們把它定義為一個新型的社區中心,因為這是一個人口密度非常大,各年齡階層相對比較完整的社區,但是缺少一個集中的、可以提供各種需求的中心,而且不可能蓋一個購物中心。
我們大概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建設,方案經曆了兩年,在去年開放。裏麵引入了花鳥魚市,剛好有一個花市要拆,我們它移植進來。一般來說,花鳥魚市消費體驗是比較差的,我們經過了一定的改造。設計理念的“微和輕”是非常重要的,微和輕是對曆史的尊重、是對城市過往的尊重。所以,我們也做了非常多的社區活動,這時,年輕人就開始回流,創業者、經營者、消費者,年輕人回到這個區域,所有的更新是必須的,更新是要年輕人參與進來的,年輕的業態進來、消費者進來、年輕的居住進來就是一種更新,這是更新最基本的力量。
另外一個例子是在成都,這個地方很有意思,它在清白區,有點像現在長安區的位置,長安區也是撤縣設區,它也有非常悠久的曆史,過去非常興盛,軸承廠、齒輪廠都非常興盛,都是朝氣蓬勃的麵孔。現在,這個區域變成了成都人提起來都不記得的地方,它完全成為了被邊緣化、漠視的地方,但是它仍然有非常的生活氣息、市民文化,我們在2019年參與其中的改造和更新工作,我們希望在這從它原有的生活基底出發,不是硬塞一個什麼東西,而是重新進行整理。有一句話我們也貼在叁伍壹壹的牆上,就是重塑日常生活之美,日常生活本來是美的,但是確實需要重塑。
然後結合了國內一流的建築師、設計師加入這個計劃,同時改造了原來其他功能的大空間,裏裏外外大概有1萬平米,目的是什麼呢?給這個被遺忘的城鎮重振的信心,我們也做了非常多的展覽,同時做地方記憶的梳理,做一個地方的改造,得知道它從哪來,才知道它向哪去,就像一個人一樣。這個地方很有意思,出過很多名人,包括流沙河,這些展覽空間,都是普通人的曆史、普通人的記憶,這些椅子其中有一部分是小鎮的居民捐給我們,除了捐一把椅子給我們做展覽,還捐贈他和那把椅子背後的故事。同時我們也做了非常多係列的講座活動,比如說像今天這樣的活動,邀請了成都非常有名的設計師,來探討這個小鎮應該往哪裏去,包括跟無印良品合作,同時還做了建築師在鄉村、建築師在城市的一係列展覽,當然裏麵要植入一些商業的形態,比如說茶空間、咖啡空間、餐飲空間,我特別喜歡這張照片,這是當地的居民,他們拖家帶口來這打卡,這個打卡和時尚的年輕人打卡還是不太一樣的。
舉這兩個例子,因為今天的話題是設計與城市,喬布斯經常說,他生來就是改變世界的,我們每個人沒有這個能力去改變世界,那我們能不能改變一百平方米、一千平方米,一個街區、一個園區,它也是城市有機的組成部分,像胡董事長改變一個校區,他也是做了為城市而生的更新改造工作。所以改變不分大小,隻要你願意做,找到機會去做,你就可以改變整個城市。
我講幾個在學校工作的小故事,我們正在修建一個新的學生公寓項目,邀請了澳大利亞一家最大的一家設計公司,請他們的設計師來設計這個公寓,這個設計師的合夥人是我們西安人,他在澳大利亞待了25年。這中間我跟黨老師一起討論過方案,拿方案的時候,就有一個特別有意思、有衝突的故事。
那天評方案的時候,設計師拿了一個像SKP立麵一樣的學生公寓設計,我的思想比較開放,但是我覺得用一個全玻璃幕牆的學生公寓,當時是不太能接受的,我又不好反對說這件事。因為這時候設計方案已經改到第二、第三輪了,很緊張了,設計師也到西安跑了很多次,方案再過不了,就不好交差了。我說“黨老師你先說吧,我說不行,我說了怕影響別人”,黨老師一定要讓我先說。我就指出來,首先是玻璃建築,要跟原來的建築風格保持一種聯係,另外就是,這個建築不能在學校太突出了,學校裏那麼多教學樓,蓋一棟公寓這麼突出幹什麼呢?
當時這個設計師就有一點崩潰,跑了很多趟,既然我都反對了,那麼老先生就自然不能接受了。結果黨老師說了這麼幾句話。黨老師第一句就說,“西安歐亞學院倡導以學生為中心,那麼最好的倡導就是把你的學生公寓,做一個特別好的建築,放在路邊,這就是對西安歐亞學院以學生為中心最好的展現”。第二句話是“學生宿舍做得好,是展現學校的空間,西安歐亞學院說自己很創新,為什麼要跟別人一樣呢?為什麼不能把學生宿舍做得非常好呢?”
關於這個建築跟其他建築風格的銜接問題,黨老師說了第三句話,“20年前,蓋這個建築的時候當時是覺得很不錯的,但是確實經費也有限,設計的效果現在看也不太滿意,這個時候你一定要跟20年前的建築保持一致性,那為什麼不能跟過去不一樣呢?而且這個風格基本上都是包豪斯風格的特點。”
當黨老師把這三個話說完的時候,這個事大家就無話可說了。最後這個設計方案出來以後我覺得是非常好的,當然造價也挺高的,一平方大概是7、8千,底下兩層全玻璃的,這裏麵就表達了黨老師對我們習以為常的形式的看法,為什麼我們把學生公寓做這麼好呢?其實我當時反對的是從社會學意義上講,這個樓做得這麼好,20年前的樓那麼破,兩個樓放在一起,會有對比。有時候生活就是一個翹翹板,你換了一雙新鞋的時候,褲子不適合,你下一次就得換一條褲子,不能因為我的褲子不好,所以我就不穿新鞋子,這說的就是跟過去改造的關係。
西區學生生活中心效果圖
這個建築做出來像一個中國窗戶一樣,做成了鏤空的造型,顯得這個樓特別靈動。後來我們在學校行政樓做了一個建築微縮模型展覽,我們一起看這個建築的時候,我當時想如果多幾個這樣的鏤空,這個樓就更漂亮了,我一看也是這個道理,我就給他們打電話,能不能多做幾個鏤空。設計師就按照要求改了,改完了後我一看確實立麵比原來要好,這時候基建處長就說,已經招標過了,施工圖過了,按照現在的方案得改施工圖,因為這跟原來招標單位的價格也不一致,隻要一變動造價就得改,我說咬個牙堅持一下。後來我想這個圖還是先讓黨老師看一下,過了一段時間,黨老師和黃院長的意見出來,就是按照原來的方案。我如釋重負,我不用為了好看一點,再花很大的代價再做。
當我們追求一些很美的東西的時候,真的要從我們實際的狀態、實際的各方麵出發,有時候沒有必要追求完美的東西。我用這兩個故事,給大家說了說校園建設中的一些觀點。
蘇中秋
其實宋群做的項目,城市裏麵被遺忘的邊邊角角,他現在撿起來了,把它收拾的非常愜意,但是你注意,它也存在著可能被某些過度開發摧毀的可能。我覺得參與過中國很多的鄉建項目。新型的鄉建項目,它更像是一種文藝情懷,因為我認為鄉村的本身就很好。
黨晟
其實剛才這個角落的話題,讓我想起西安當時的那些四合院,西安的老院子真的是每一家都不一樣,比如說這家進了大門不一樣,這家有側房,那家有回廊,沒有一家是一樣的。現在這些角落確實都消失了。再一個就是農村,西安周邊的農村,這可能跟南方不一樣,西安這些年擴張很快,城市建設確實也發展了,但是周邊的鄉村,給我的感覺是空心化非常嚴重。比如現在吃不到長安特別好吃的飯了,我曾經問過一個農民為什麼,因為挖沙造成的水位的下降,種不成稻子了。農村對城市的發展做出了重大的犧牲,這也許是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
宋群
城市化不可避免,全球化是一個必然的進程,因為我們不能用旁觀者和旅遊者的心態來要求,一個地方永遠不要變。我講一個觀點就是“記憶的附著物”。現在我們過去記憶中的很多東西,在城市中幾乎找不到那個附著物了,玩過的地方、吃過的食品、去過的商店早都蕩然無存了,但城市確實像城市了,城市化是必然的選擇,盡管我們一直在講本地化、在地化。
我舉一個例子,美國在這方麵非常典型。美國一個城市邊緣有加油站、賣汽車的、集中式購物,你去到加油站可以看到什麼樣的商店,和你去購物中心買到的商品都是一樣的,這對消費者來講是有一種安全性,我知道去一個地方我可以吃到什麼東西,可以消費什麼樣的東西,我不要每一次都要經曆一次冒險。全球化、城市化也是大同小異,也是向一致性那個方向去,但是一致性中,在共性中能不能消滅個性化?我覺得要適度的保留差異、保留過去、保留個性化,美和醜是其次。
關於農村的問題,“到鄉村去”這個傳統是前仆後繼、一直存在的。我們城市化進程沒有多少年,像內陸這樣的城市,例如以前的西安,城鄉差別非常小,倒推50年,城裏還在挑水吃。那麼,城市化的進程,現在鄉村麵臨的這一輪變化,我還是持著一個相對審慎、樂觀的態度,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建設等等,我想這些會對鄉村形成一種外力的作用,而且這個外力的作用整體是正向的。
蘇中秋
剛才這位朋友提到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你要重新定義設計是什麼,這就跟定義藝術是什麼一樣。我引用另一位美國的著名設計師保羅蘭德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他說一個設計師如果不讀杜威的《藝術與經驗》就不配做設計師,如果按照他的推理來說就是設計就是經驗,我想用他另外一個話來做一個宣言式的回答,就是設計就是一切。
宋群
設計是一切,這個答案可能有一點哲學,我給年輕設計師建議是什麼呢?因為設計通常我們受過專業訓練以後,容易陷入一個唯技術的層麵去解決問題,但是為什麼有這麼多被我們稱之為“醜”建築。這不是設計師沒有受到審美訓練的問題,我認識一些這樣的設計師,他不會真正從生活需要出發,他是完成一項工作,他是完成一項委托,他用自己的專業技術去解決問題,而不是用自己的觀察,從生活最基底的了解去解決問題,所以,除了美與醜之外還帶來很多問題。
胡建波
我不是設計師,我想站在甲方的立場上給設計師提一點建議。
剛好前天我們學校開了一次設計方案評標會,討論一個建築項目,今天的幾位老師作為評委也在。
11個設計單位投標,第一輪我們篩選出了5個設計院。這一輪每個設計院拿兩個方案。我看了一下,各個主設計師都是名校畢業的,還有幾位有海外留學的背景。
他們的工作量很大,打印了厚厚的圖冊,製作了模型,做了詳細的設計說明PPT。我當時的感受就是建築設計界內卷的很厲害了,這麼多有才華的人,在一個項目上投入了很大精力,競爭這個新客戶。
就設計內容而言,總體差異不是太大,都達到一定的水準。最後我們商量方案,因為我們是一個比較成熟的甲方,前麵已經委托歐亞人居環境學院和外部一家設計研究機構做了兩輪項目研究。所以,我們除了評價比較幾家方案的特色與優劣以外,重點討論內容是未來的項目方向和重點原則。
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設計師普遍都是拿到甲方提供的設計任務書以後,悶頭開始做設計。
這顯然是非常不夠的。設計師應該非常、非常深入研究甲方需求究竟是什麼?僅僅從同一個設計任務書看不出來深刻需求。而是需要深入問以下問題:你們的教育理念是什麼?圍繞教育業務的教育環境理念是什麼?校方比較在意創意還是項目造價?相關的教育園區的法規政策是什麼?項目建設的投資標準與資金來源是什麼?
按照自己的學科知識做設計,你的同行都可以做到,要勝出,必須跳出設計環節本身,要向前推進一步,深刻洞悉客戶需求。有些需求,你的客戶可能知道,更多的時候,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需求是什麼,需要你去挖掘出來。如果中標了,再向後走幾步,與客戶,其它供應商合作持續改進方案,直到最終交付一個好的成品。畢竟,客戶購買的是最終的物理與人文環境,而不是一套圖紙。
與歐亞長期合作的幾組設計師,例如清華大學關照鄴院士、韓孟臻教授,景觀設計大師劉德俊先生,著名設計師梁井宇先生,法國設計師Stéphane先生,澳大利亞DCM合夥人龔耕先生,張唐景觀設計唐子穎女士等。他們不僅在前期設計做的好,更重要的是在後麵服務非常到位,對我們的需求變化,從來不厭其煩,但是也非常有自己的追求和原則,而不是刻意迎合甲方。我還觀察到,他們普遍把精力主要放在已有的客戶身上,而不是整天琢磨如何獲取新客戶。
回到你的問題,作為一個設計外行,一個甲方,我認為就是要深入地研究需求,滿足需求。謝謝!
黨晟
我想補充一個生動的事例,認識一個日本的著名設計師,他接受了日本京都大學的設計要求,讓他做一套形象的設計,結果他帶了一個團隊,人還不少,將近做了一年的調研,最後給京都大學提交的設計方案,京都大學不需要一個新的設計,然後拿了設計費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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