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

　　病人

　　快死了。

　　他看著窗外，平靜甚至冷漠地想到。天空很慘淡，幾乎沒有什麼顏色，偶爾飄過幾絲雲，像垂死的病人在咳嗽。

　　他已經很老了，也沒有孩子，早就對生活充滿厭倦。對於死神的到來，他沒有什麼好反抗的。稍稍扭動了一下身體，滿身插著的管子也跟著晃動。他有點難過，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先生，吃藥時間到了！”年輕的護士推著車子進來了。她是個有著常年帶笑的蘋果臉的小姑娘，應該還隻是個實習護士。

　　她充滿幹勁地上前：“今天也是一個好日子呢！”說著，就開始顧自講起一些自認為很有趣但實際上一點也不有趣的笑話。雖說嘴裏絮絮叨叨的，但手下動作卻很麻利。老人無奈，從見麵的第一天開始，這姑娘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就算沒人搭理她，也依舊充滿活力。看著這樣陽光的她，老人突然覺得很羨慕。

　　“好啦，那今天就到這裏啦。”護士笑著對他揮揮手，推門欲要離開。

　　“等等！”

　　護士朝他投來疑惑的目光。老人躊躇著開口：“你……你很幸福吧，真羨慕啊……”

　　對上老人真摯的眼睛，護士臉紅了紅，鞠躬道謝後轉身離開。

　　老人閉上眼睛，靠在床頭，笑了。

　　護士

　　她飛快地推著車子大步走在走廊上，心裏卻始終無法平靜。

　　天啊，剛剛那位先生居然說她很幸福！作為一個資質平庸的人，從小她就是那種任誰也不會注意到的類型，每天生活按部就班的進行，偶爾有點小幸運，卻從未覺得自己幸福過！因為是新人，工作上經常被前輩要求做一些沒人願意做的事情，每天忙得筋疲力盡，腦子更是糊成一團，這樣的她，竟然被人說幸福！

　　但是，仔細想一想，其實這樣的生活充實又是自己所期望的，倒也讓人滿意。

　　不過，若非說幸福的話，她倒是覺得同科的那位厲害的醫生才讓人羨慕。年紀輕輕卻有著讓老教授都讚不絕口的技術，前途一片光明。

　　正想著，一位前輩將一份資料遞給了她：“幫我給一下醫生。”

　　她急忙接過，是給那位醫生的。

　　敲門進去，醫生正在看書，手裏的筆不停的動著。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對護士溫和的笑了一下：“請放在這邊吧。”

　　護士湊過去，偷偷瞥了一眼醫生的書，驚叫出聲：“好厲害！”

　　醫生詫異的看向她。護士臉紅了，小聲說：“您太厲害了，這麼深奧的東西我完全不懂呢……真羨慕啊！你一定會很幸福的！”緊接著她就一溜煙兒跑開了。

　　醫生怔住了。

　　醫生

　　他倒沒想到會被人說幸福，雖然天賦很高，但也因此一直被人非議，身邊幾乎沒什麼朋友，生活除了工作一片空白。幸福什麼的，他沒有概念。但是，能夠用自己的能力挽救一位病人的性命，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看著手中那份護士剛剛送來的病例，他晃了晃神。若非說幸福的話，他其實很羨慕這位老先生呢。這位他手底下的病人已是高齡，其一生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據說他沒有子女，但對自己的學生卻可以說是把他們都當做自己的子女。也因此，經常能看到有年輕人來探病。這樣德高望重深受敬愛的人，想必是非常幸福的吧。

　　罷了，現在也沒有急事，醫生決定去看看這位病人。

　　他推開門，看到那位老人靜靜的靠在床上，望向窗外，周身有種飽經滄桑後沉澱下來的平和氣息。

　　老人看見他，頷首。

　　醫生在他床邊坐下：“您有什麼不舒服嗎？”老人搖搖頭：“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醫生沉默了，他有過很多病人，老人現在這個狀態，他非常清楚其中的意思。

　　“您……”他遲疑著開口，“您有很多學生吧。”

　　老人渾濁的眼中少見的流露出幾絲溫暖與驕傲：“是啊……都是很好的孩子。”

　　“經常能看到他們來看望您呢，一定很幸福吧，”醫生笑著說道。

　　老人像是受到了什麼極大的震動，眼睛突然瞪得很大，直直地看向醫生。

　　“啊，這麼說也許很冒昧，但我很羨慕您呢。”醫生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老人垂下頭，若有所思。

　　後來

　　他們好像什麼也沒有變，但又好像變了很多。

　　每個人都是擺渡人。

　　擺渡的故事仍在繼續。

　　作者：易之涵  所在學校：華中師範大學第一附屬中學  指導老師：許丹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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